一
我总是出入在大型商场，古驰、普拉达的门店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哦对了，我并不是个阔太太相反我要在这座物价暴涨的城市苟延残喘的生活。这使我不得不更加努力的看向身边来来往往带孩子的家长。因为我是名少儿经纪人。
我检阅着每一个带孩子的家长，能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家庭环境一定不差，那么她们就更有能力把孩子打造成一个童星，哪怕这些童星都是假的。很快我便锁定了一个从gucci走出来的母女。
母亲年纪不大，但看起来面容憔悴我不禁暗自感叹阔太太又有几个真的光鲜亮丽呢？她身边的女儿穿着阿迪去年新款白色连衣裙，看起来聪明而文静。去年的新款让我不禁犹豫，这家人可能并不大方但出于业绩考虑，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管她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嘿，小妹妹你今天很可爱哦，喜欢唱歌跳舞吗？”说着顺手向她的母亲递上我的名片，母亲把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后，警惕的打量着我和我的名片。
这种目光我不知早就经历过多少，只要她能停下来听我说话，那我就更多一分胜算拿下她。
其实我的工作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真正的经纪人有多少艺人等着被带呢，哪里需要满大街找人。我不过是物色出有钱的猎物，然后忽悠他们将孩子送来试镜培训，然后收取高额的培训费用罢了，至于你的孩子是否真的有才，真的好看那些都无所谓，只要你有钱。
像贵族学校高档小区都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每个工作日我都会和同事一起出去拉客户，但是我更喜欢自己出动。这个环节公司叫做单，其实私底下我们叫这个“钓鱼”
经过我们专业的术语和天花乱坠的吹捧，基本没有人会质疑，而我也轻易得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基本信息，她叫做子轩，刚上三年级八岁，学过舞蹈。我便顺水推舟的留下了子轩母亲的电话，邀请她周末来试镜。这个试镜其实就是个过场，只要你来都能通过，不过是个仪式感罢了，里面的评委导演全部都是自己人。
也曾有人问我做这份工作不亏心吗？亏心！？我第一次“钓鱼”真的紧张死了，对方是个西装革履的父亲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刚从奢侈品店走出来，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我胆怯的迎上去，讲话都磕磕巴巴。但我们有一套成熟的搭讪话术，所以面对孩子父亲的问题我自然对答如流由于是第一次钓鱼，我匆忙的介绍后递上我的名片，甚至没有留下他的电话，至于孩子叫什么我也忘了问。
刚回到公司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接到了孩子母亲的电话，问我究竟是干什么的。对着电话的我明显放松了很多，我把练过几百次的话术又说了一遍，结果她却表现得很感兴趣，周末就带孩子来公司试镜，就在当天，由于另一位同事和她聊的十分融洽，顺利出单。而这一单我拿到了元的提成，因为利益冲淡了我所有的顾忌，这份工作比我之前的工作收入高出一倍之多。
我们的老板最善于洗脑，他看出大家的顾忌便常在大会上试图消除大家的不良情绪。而他的口头禅则是：我们不是骗，哪家公司能骗这么多年？老板身着西装，言辞正义，一副正当教派的风格。
至于骗不骗的问题也被老板合理化成，我们只是包装营销罢了，真正的骗是脱离实际，只要你有钱想拍电影我们还是能满足的！渐渐的这种顾虑也随之消失了。
总有些正派的人犹豫无法经受良心的折磨，想向客户透露真相，不久就被开除了，走之前还会被保安搜身。
你看，正派会让你无法挣钱。
二
原本约了周末试镜的家长都因为天气原因拒绝了，晴朗了一周到了周末反而雷电交加真是让人头疼。我也不抱希望子轩会来。但临下班时子轩来了，她身上穿着塑料雨衣而妈妈则被淋了个通透，子轩妈妈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雨大迟到了。
我不禁顾虑这个阔太太出入古驰香奈儿，但下雨天却不舍得开车能掏出高额的培训费吗？
开始试镜后，子轩仿佛换了个人，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这是个天生的演员，但很不幸，遇到了我。
按照惯例，试镜后就该“杀鱼”了，也就是你要掏钱了，这个钱少则七八千，多则七八万。
我把子轩和她妈妈带进了我们的会客室，会客室里全是我们的荣誉，是每个孩子和明星的合照，当然，都是p上去的，也会有些真的，但那些真的合作的都是十八线小演员。
“孩子不错，导演看上了就是差点功底，培训一下这部电影的主角没问题。”这是我惯用的伎俩，我顺手指了指这个导演都没定的电影宣传海报。
子轩眼里泛光的拉了拉母亲：妈妈，我想拍电影。
我更是借势展开了推销：台词、形体、表演技巧，这些一共下来18.8万，算您8.8万吧，毕竟孩子是个天生的演员，这个折扣我送您了。
子轩妈妈一脸震惊的问我：这么多？
“嘿呀，看您说的，换成其他孩子有钱都不一定能演。”我打趣道。电影拍出来会播不过是些小地方的垃圾时间段，比如午夜一点。
子轩妈妈有些犹豫，相反这种情况则是越犹豫越游戏，这条大鱼没跑了。我沉默的等着子轩妈妈犹豫，顺便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这双湿漉漉的y3也得不少钱呢，是为贵妇，但可能只是以前。
这时子轩妈妈问我是不是交钱一定能演，我肯定的回答可以，顺便拿出我们那个玩文字游戏的合同和她解释。不出所料的是子轩妈妈刷卡了，甚至不再还价。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心底暗笑。
送走子轩妈妈后，我看着她骑电单车在雨中行驶，内心的不好受被签单的提成盖过，再几个月就能买房了，我心中暗想。
因为8.8万是公司最大的单，那天老板为了庆祝带我们出去吃饭，价格不菲更是鼓励我们继续努力。
三
工作两年我每周稳固两单，两年下来我已经谈成了三百多单，起初的不安已经随着收入的增加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了。每次开了大单我都会请同事们出去吃喝一番，不义之财要散，这是一位大师告诉我的。而因为这个8.8万我被全公司称颂。
子轩妈妈会固定周末带子轩参加培训，有些孩子就是天生的演员，子轩无需老师讲解就能完美演绎，老师对她赞不觉口。
半年过得很快，电影将要开拍了，但合同里有这样一句话：具体开拍时间根据实际情况而定，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
这样的文字游戏让公司少了很多合同纠纷。
而我则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杀鱼，谎称电影资金链破裂，需要子轩妈妈交点赞助费，让电影顺利开拍，而且孩子还小，不尽快拍会忘掉的。这一套话术我都快说烂了。
子轩妈妈在电话那发出了质问，这在我意料之中所以能够沉着应对：那请您认真看看合同，我们收的是培训费，又不是演出费。我是承诺过没有附加费用，但现在电影因为资金拍不成不在我们的保证范围之内啊。我只是征求您的同意，你不同意就再等等吧。
子轩妈妈被我的滔滔不绝说的哑口无言，只好问我需要多少钱。
“主角10万，配角8万，小配角6万。”我不急不慌的报出了价格。没错，这也是公司的赚钱路子，一部微电影，要配双男主、双女主、双二号、双三号，甚至还有四号五号，其中，还有片头曲、插曲、片尾曲，要唱的话，也得花钱。
“对不起，我没钱了。”就在我认为子轩妈妈会继续掏钱的时候，她淡淡说完就挂了。
不交钱就不演咯，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已然是司空见惯。你可能会问我不怕被报警吗？开玩笑我们公司每年照进名学员，闹事家长不在少数，甚至上过电视台，我们不依旧开的风生水起，这都要归功于我们的律师团队。而我丝毫不会受到影响，按时拿了工资再去和同事小酌一杯然后相安无事。
子轩妈妈来找我了，在第二天，她并没有事先通知，坐下后她并没有表现的激烈，只是不停咳嗽，比上次来虚弱了太多，我倒杯温水给她。
子轩妈妈小声向我道谢，然后抬手揪掉了自己的头发，原来那浓密的板栗色的大卷是顶假发。子轩妈妈说自己患有肝癌晚期，已经把所有治疗费给了我们，而子轩的爸爸也因为贪污进了监狱，那天只是想去买点自己的古驰包包罢了。但子轩十分想演电影，问能不能通融。
她想在有生之年不给子轩留下遗憾，子轩妈妈哭了起来。
任我再心硬如石，内心也开始泛酸，我拍拍她的肩说，你回去吧，我努力。子轩妈妈走后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沉默许久，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耻。
老板知道子轩妈妈的事后只说说：“生死由命，谁都不容易，钱够了就拍，不够就不拍。”因为这是公司规定
四
而我和公司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同事只告诉我：哦？是吗很可怜，然后一切照旧。我也曾一度想过要不算了？但仅剩的那一点良知让我开始为了这件事努力。我努力和其他家长沟通，甚至违反规定的打了折旧，但也不过36万，最后我只好以辞职相逼让老板同意开拍。
但子轩也不过只能演一个路人甲，路人甲也好过没有。我邀功似的给子轩妈妈打去电话是，子轩接的她平静的告诉我妈妈已经走了，前天没的，问我是不是能拍电影了。
嗡的一下，我愣了几秒赶快说对对，就这几天。
挂了电话后我愣了许久，然后突然崩溃大哭，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大概是想用泪水刷洗我的良知吧。
子轩由外婆带着来拍了电影，我送去成片后子轩问我能不能多给一份，她想烧给妈妈看。
从那之后我不再钓鱼，终日无所事事的混在办公室，老板知道事情经过也只对我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提醒过我好多次不能这样了。对，不能这样了，我要跳槽。
就在我临走之时一位老奶奶被领进我的办公室，这是我在普通小学门口随手塞出去的一个名片本没打算成功，但老奶奶却带着孙子来试镜，我也象征性的给她推荐了便宜的套餐。老奶奶说孙子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爸妈没管过。她现在没钱让我等等，她去凑钱。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这次过来她报了课程上的所有项目，9.8万的培训费一次性交清。期中有两万是现金。
奶奶走后大家想我道贺，而我却看着提成单失了神，我无数次动过劝奶奶退款的念头，但这价格不菲的提成让我无法开口。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每个人都是挣扎的活着。当晚我发了一封辞职信，然后剪断了我的电话卡。对不起，我虽罪恶但我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