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哀婉的音乐,吴津娜小心地扶起老人的头,在老人头下垫上干净的毛巾;在冲洗老人身体时,她小心地用手遮住老人耳廓,生怕水溅进去;吴津娜轻轻握着老人的手,为她修剪指甲;在沐浴过程中,吴津娜用全新的毛巾盖着老人的躯体,甚至在清洗双脚时,也要将两腿交叉,保护老人的隐私……
图片来源网络如此细致入微的手法,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这是在为逝去的老人沐浴。有人不解,为何在人死后还要进行如此细微的沐浴?
“故人沐浴”是对人的尊重,更是对历史的传承
“故人沐浴”原本就是我国丧葬礼仪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夏朝,周朝的时候,重礼的儒家学说兴起,“故人沐浴”又作为“礼”加入了殡葬礼仪中,正式被世人接纳。
所谓“故人沐浴”就是为死者仔细清理躯体,让他们在死后可以有尊严地向亲友们告别,体面地离开这世界。
吴津娜的团队在进行“故人沐浴”作业时,家属可以在一旁观看,开始操作之前,所有人会向逝者鞠躬示意。之后,入殓师就正式开始清洁逝者遗体。全套的服务包括:身体清洁、修剪指甲、吹洗头发、化妆更衣等,还可以依据逝者亲属的需求来增减服务项目,一整套流程下来至少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吴津娜吴津娜坦言:“现在国内丧葬流程很快,逝者家属需要操持葬礼,需要照顾来宾,根本没时间和逝者做最后的告别,即使有,时间也很短暂。所以就有不少人很后悔,没能跟逝去的亲人好好道个别。”
吴津娜认为,通过“故人沐浴”可以拉近逝者和亲人间的距离,是对逝者的一种变相缅怀。在几十分钟的时间里,逝者亲属可以陪同,甚至可以亲自参与一些服务事项,比如可以亲手为逝者洗一把脸,为逝者换好寿衣,系上扣子。
“这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父母帮我们洗脸穿衣,如今,他们也需要我们的帮忙一样。可以说,这就是温情的传承。”吴津娜解释道。
一些老年人的心理是十分纠结的,一方面他们希望自己老的时候子女们可以守在身边,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麻烦自己的儿女。比如说长期卧病在床的老人,身上长疮了都不愿意告诉孩子。
对死亡的恐惧再加上患病老人身上的味道,使得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样就会让逝者和亲人之间产生距离。
吴津娜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死后干干净净的,可以有尊严地离开。这样看来,如果有人能够像他们的亲人那样给他们清洁遗体,他们应该也是很乐意的。
吴津娜说:“无论一个人生前是什么身份,在他死后,都应该给予最基本的尊重。”可以说,吴津娜和她的服务团队就是连接逝者和亲人的桥梁,由他们代替亲人对逝者做最终的道别。
如此周到的服务,吴津娜是从哪里习得的?她为什么会选择从事大多数人敬而远之的殡葬行业呢?
不被理解的选择
吴津娜是个思想开放的80后,原本她的理想是做一名体育教练,直到12岁她姨妈出车祸身亡让这个小女孩萌生了从事殡葬行业的想法。
当时她想见亲爱的姨妈最后一面,但遗憾的是,这场车祸极其惨烈,她父母不想让孩子看到血腥的场面,不愿让孩子幼小的内心留下阴影,就拦住了她。而这,也成了吴津娜内心最大的遗憾。
吴津娜从那时开始,小吴津娜心中就有一个愿望,她想让所有人都能看着离世的亲人有尊严地离开。
于是在十五岁那一年,吴津娜背着家人报考了福建民政学校殡葬专业。他父母知道后极力劝阻她,认为这个专业太“晦气”,让她换个专业,但是吴津娜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
上学期间,由于吴津娜选择的这个“晦气”的专业,亲戚们都不愿与她有太多接触,甚至连吴津娜送去的水果都要扔掉换新的。这些举动让吴津娜内心十分受伤。
四年后,吴津娜毕业了,她身边的人告诉她日本有家大公司正在招募入殓师,就问吴津娜要不要去日本长长见识。
此时的吴津娜想起家人对她的态度,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这一去,就是九年。正是在日本,吴津娜看到了不一样的殡葬行业。她发现这里每一个人在工作时的手法都是如此的温柔细致。
吴津娜日本对入殓师的要求极其严格,吴津娜跟着导师参加过上百次的故人沐浴,自己私下里也拿人体模型练习了无数次,最后导师看她十分努力,才给了她第一次实践的机会。
吴津娜在日本边学习边工作,在这里她学到了全面的殡葬技术和先进的殡葬理念,但是她最看中的还是“故人沐浴”这个环节,并想把这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
吴津娜直言:“我希望把这项服务推广开来,这样,在我死后,也会有人这么服务我。”
吴津娜从事的这一行有着严格的行业规定:在给故人沐浴的过程中,入殓师的皮肤不能接触尸体,必须佩戴手套。
吴津娜这个要求不是因为封建迷信怕沾染晦气,而是因为人死后会滋生大量细菌,如果不做防护直接接触尸体,很可能会造成感染。其次是因为人死后血液会停止流动,如果操作不当,就会在尸体上留下尸斑,没有人愿意看到逝世的亲人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痕离去。所以在“故人沐浴”这一环节需要格外慎重,不仅需要全程带手套,还禁止亲属触碰死者皮肤。
除了工作时要带手套,入殓师也有语言上的禁区,就比如他们绝对不能对死者的亲属说“再见”这些话,这被视作诅咒,因为对方再来肯定是家中亲人发生了不幸的事。
故人沐浴是个精细活,入殓师稍有不慎,就会对死者躯体造成极大的破坏,也会对逝者亲属造成极大的打击。吴津娜告诉我们,她第一次亲手给故人沐浴的时候就出现了严重的失误。那次是给一个辞世的老婆婆沐浴,在给老婆婆洗头发的时候,吴津娜因为太紧张没把控好力度,就把老婆婆的头发扯掉了很多,导师看到很生气,直接把她换了下来。
吴津娜结束后,导师告诫她:“人去世后身体十分脆弱,要像是对待古董一般对待死者。你跟着我学习了这么久,技术已经是很熟练了,但是你缺少的是细心,希望您能够好好反思一下。”吴津娜把导师的教诲谨记在心头,从那之后吴津娜就一直怀着小心谨慎的心对待每一位死者。
为了将“故人沐浴”做得更好,吴津娜曾经为了给逝者选择一款合适的洗发水竟然反复做了二百余场测试。
因为人死后便停止了新陈代谢,所以头发极其脆弱,轻微的触碰便会导致头发大量脱落。所以吴津娜要找到一款去污能力强并且对头发损伤小的洗发水。
吴津娜而给逝者用的面膜也和市面上常见的不同。人死后皮肤失去活性会发黑,并且也不再吸收养分,为了让逝者的脸焕发神采,吴津娜花大力气挑选出来了一款强效美白面膜。
可以说,在故人沐浴的每个环节里,吴津娜和她的团队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她一直没有忘记小时候立下的目标,要让所有人见到亲人有尊严的离开。
从业经历
吴津娜告诉我们,她从业期间有许多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让她真正感受到了这个行业存在的意义。
一次是在刚到日本没多久,要为一位年轻的母亲做防腐。这位母亲因肝癌去世,腹部积水严重,为了让这位母亲走得体面一点,吴津娜要用机器排出她腹中的积液。
吴津娜吴津娜让这位母亲的孩子先出去等待,她不想给这个年幼的孩子心中留下阴影。孩子出去后,她一下子就理解了当时父母的为什么不让她再见姨妈最后一面。
等抽出积液后,吴津娜迅速开始了自己的作业,给这位母亲化妆,换上崭新的衣服。等小孩子再回来时,吴津娜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
看着眼前静静躺着的母亲,小孩子朝吴津娜深深鞠了一躬,说:“感谢您实现了母亲最后的愿望,她一直想穿漂亮的衣服。”原来,小男孩的母亲因为腹部积液肿胀,自从患病后就从未穿过像样的衣服。
图片来源网络听完小男孩说的话,吴津娜鼻尖一酸,她在此刻清楚地认识到,她所从事的工作不仅仅代表着亲属对死者的缅怀,还寄托了亡者内心的那份执念。
还有一次她的服务对象是个小女孩,当时她才上初中,放学的时候被一辆大货车无情地碾压过去。、吴津娜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况,女孩的躯体已经被大货车碾压得支离破碎,让人不忍心看下去。女孩的家人在现场泣不成声,他们要求吴津娜尽量修复女儿的遗体,想让女儿完整地接受亲人们的道别。
吴津娜从家属那了解到,女孩生前十分优秀,还有十天就是女孩剑道比赛的日子,原本他们可以和女儿一起享受胜利的欢呼,没想到意外却让这家人阴阳两隔。吴津娜手持女孩生前的照片开始了缝合的工作。由于女孩尸体损毁严重,这次作业整整持续了八个小时。
吴津娜这次高难度的作业过后,吴津娜也开始小有名气,甚至当地还有老人亲自指定吴津娜来为自己做死后的沐浴工作。来自他人的肯定让吴津娜十分自豪,但是她时刻不敢放松,一直在心里激励自己要更加努力。
学成归国
在日本待了九年后,吴津娜于年回国。她在国内成立了至归服务有限公司,组建了自己的故人沐浴服务团队。她把在日本所学到的服务方式和服务理念带到国内,成为了国内“故人沐浴”人。
出于对逝者的尊敬,吴津娜对团队要求十分严格,因为她明白,人这一生中只有这一次沐浴的机会,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她不想让逝者抱憾离去。
吴津娜吴津娜经常和同事无数次地练习给故人沐浴的过程,她在一旁指导,甚至她还会做“模特”让员工练习手法。遇到不合适的步骤,她就会和同伴反复商讨这个步骤为什么不合适,如何整改。
正是严苛的从业标准以及细致入微的服务,吴津娜逐渐将故人沐浴的业务在国内推广了起来。吴津娜说:“人的一生中一共会经历两次洗礼,一次是我们刚出生时,由我们的父母擦洗我们的身子;一次是我们去世后,由我们的子女清理我们的遗体。现在我们的父母走了,应当由我们完成父母人生中最后一次洗礼。”
随着国内年轻一代进入社会,人们的思想观念也越来越开放,对于殡葬行业的看法逐渐有了改观,人们不再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个“晦气”的行业。越来越多的高校设立了殡葬专业,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进入这个行业。
吴津娜如今的吴津娜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成为公司领导的她还是经常会亲自到现场指导员工的工作。问及她的愿望,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更专业,更好地服务每一个人,她愿意将故人沐浴传承下去,成为生者和亡者之间温情的桥梁。